,那声音还在持续,开始是一阵“搭搭”声,像是在按动甚么键盘发出的声响一样,接 著,南越突然听到了一句话:“他们发现了一个大秘密!” 黄色-=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.com 最新地址--免地址发布:huangsewenxue.net 自动回复-地址邮箱:bijiyinxiang@gmail.com 南越真正是清楚地听到了这样一句话的。而且,他也可以在那一刹间肯定,这句话 ,和那种“搭搭”的声响一样,是从那张椅子上发出来的! 在那一刹间,南越并没有想到椅子会发出声音来的别的可能,他只是在感觉上,感 到那张椅子,忽然会讲话了! 一张椅子再怪,怪到了能不明情由地摇晃,已经是怪到极点了吧,可是,一张椅子 会讲话,这真是超乎人类想像力之外的事了! 在一听到了这句话之后,南越整个人直跳了起来,一面跳起来,一面他也不由自主 问了一句:“你说甚么?” 那句话,其实他是听清楚了的。他还这样问,那只不过是由于他的惊骇实在太甚之 故。 他跳了下来,立时转身,盯著那张椅子。 椅子还是椅子,一动不动地在那里。南越盯著那张椅子,遍体生寒,冷汗像是许多 条冰冷的虫一样,在他背脊上蠕蠕爬动,那令得他不由自主发著抖。 他的声音发颤:“刚才……是你在说话?” 他在说了一句之后,立时感到对著一张椅子说话,是绝无意义的事。所以,他又抬 起头来:“刚才……是谁在说话?” 他的问题,并没有回答,四周围静得出奇,只有他自己的喘息声。 南越尽量使自己镇定下来,自己告诉自己:这里没有人说过话,刚才那句话,一定 是自己集中力量在想甚么,才以为听到了有人这样说的。 可是他立时苦笑,那句话,他记得十分清楚:“他们发现了一个大秘密!”他连这 句话是甚么意思都不明白,又怎么会去想它? 南越僵立著,不知道过了多久,他才恢复了活动的能力。他向那椅子走近了一步, 声音苦涩:“他们发现了一个大秘密,那是甚么意思?” 他仍然没有得到回答,这使他立时想到了一点:是不是要坐在那张椅子之上,才能 听到它讲话呢? 经过了刚才那种极度的震骇之后,南越真有点不敢再去坐那张椅子──椅子会讲话 ,会不会突然之间,张大了口把他吞下去? 幻想一张椅子会把人吞下去,那是十分荒谬的,但是一张椅子会讲话,又何尝不荒 谬? 南越犹豫了相当久,才又慢慢坐上了那张椅子,心跳得十分剧烈。他尽量使自己集 中精神,口中不断喃喃地道:“他们发现了一个大秘密,那是甚么意思?” 当他这样做了近十分钟之后,他又听到了语声:“希望他们别再进一步去探索究竟 !” 即使是第二次,南越仍然震惊得像兔子一样,又自那张椅子上跳了下来,盯著那张 椅子看著。 前后两句话,他都听得清清楚楚。而且,可以肯定,是从那张椅子上发出来的声音 ! 他全然不知道那两句话是甚么意思,极度的震骇和疑惑,几乎已超过了他精神所能 负担的范围。他脚步踉跄地跨出了那个空间,来到了书房中,就在这时候,电话响了起 来。 电话是黄绢安排的,一个自称领事馆的人,告诉他,原振侠有一张怪椅子的资料。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,南越自然立即去找原振侠了。 在南越述及那张椅子怎样“讲话”之际,原振侠用心听著。 南越即使在叙述,他的脸色也白得惊人,可知当时他的惊恐是如何之甚。而原振侠 本身,在一听到椅子会“讲话”之际,也曾直跳了起来。 不过这时,他已作了一下分析,不像刚才那么惊讶。他向南越作了一个手势,示意 他别太紧张。 南越瞪大了眼睛,望著原振侠。原振侠道:“南先生,你的经历,其实不能说是‘ 一张椅子在讲话’。” 南越的眼瞪得更大:“那么,是甚么?” 原振侠道:“这种情形,只能说,你听到了语声,语声可能是由一张椅子发出来的 。” 南越闷哼了一声:“那有甚么不同?” 原振侠耐著性子:“大不相同,照情形来看,就有好几种可能。其一是椅子上有著 甚么发音装置,譬如说一个小型的扬声器,就可以有声音发出来了。而照你的说法,椅 子在讲话,那么,就变成了这张椅子本身会讲话,这是不可思议的!” 南越听了之后,半晌不出声,显然是在郑重考虑原振侠所说的话。但是在几分钟之 后,他却摇了摇头:“对不起,我仍然觉得,应该是那张椅子在讲话!” 南越坚持这一点,这倒令得原振侠有点啼笑皆非。他无可奈何:“好,椅子在讲话 ,那两句话是──” 原振侠才说到这里,心中陡地一动。南越刚才在叙述的时候,重复了那两句话几次 ,但是由于“椅子会讲话”这件事本身太异特了,所以原振侠反倒对讲话的内容,未曾 加以特别的注意。 这时,他在这样说的时候,陡然想了起来,这两句话是有特殊意义的。照时间来推 算,第一句话“他们发现了一个大秘密”说的时候,正好和汉烈米无意之中,发现那个 大石中心,有著异样的反射波形的时间,是相吻合的。 刹时之间,原振侠的思绪,乱到了极点! 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的一座古墓之中,考古家偶然发现了一块大石之中,蕴藏著 甚么不可测的秘密,远在几万里之外的一张椅子,怎么会知道? 虽然这张椅子,原来极可能是放在那个石台之上的(插在石台上的一个小圆孔中的 ),算是两者之间,有过某种联系。但是这种联系,也已经中断了两千七百多年了! 就算两者之间,还有著联系,一张椅子,怎么会有感觉,会知道发生了甚么事,而 且还会讲出来! 这时,原振侠思绪紊乱,一点头绪也抓不住,神情变得十分怪异。南越望著他,骇 然问:“原医生,你……怎么了?” 原振侠挥著手,只是示意南越别打扰他。他又想到了第二句话:“希望他们别再进 一步去探索究竟!”这一句话,和刻在大石上的警告,又是吻合的! 而刻在大石上的警告,是在大石的表皮,被化学药品蚀去了之后才显露出来的。何 以那张椅子,会早知道了呢? 关于那个大石台的事,原振侠并没有向南越提起过,因为他觉得那和这张椅子无关 。可是如今看来,石台和椅子之间,显然是有关联的,而且那不是普通的关联,而是十 分奇妙、怪异之极的关联! 由于一开始未曾提及那石台的事,所以这时,原振侠不知如何向南越解释才好。南 越满脸疑惑地望著他,过了好一会,原振侠才缓缓吁了一口气:“这……这张椅子,真 有点古怪!” 南越的声音,兴奋得有点发颤:“岂止有点古怪,简直古怪之极了!原医生,我看 这张椅子,是稀世奇宝,我绝不会将之毁去!” 原振侠又吁了一口气:“南先生,我要去看看那张椅子。” 南越的身子震动了一下,现出了十分犹豫的神情来。 他已经认定了那张椅子是稀世异宝,心中自然而然,不是很舍得让人家去看它。原 振侠看了这种情形,冷笑了一下,忍不住切切实实地警告他:“南先生,这张椅子越是 异宝,你就越是危险了!” 南越喃喃地道:“没……没有王法了吗?” 原振侠“哼”地一声:“你真是太不知死活了!你以为现在谋夺这张椅子的是甚么 宵小强盗?那是整个阿拉伯集团的势力,全世界的恐怖活动,都是由他们指挥的,发动 一场战争,都在所不计!王法?苏联军队打进了阿富汗,日日在杀阿富汗人,有王法吗 ?” 原振侠越说越是激动,一口气说完,几乎要重重打南越两个耳光,把他打得清醒些 ! 南越被原振侠的这番话,说得不断眨著眼。他是不是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,原振侠 也无法知道。 过了一会,他才道:“这……只有你我才知道,你不说……谁知道这张椅子的下落 ?” 原振侠道:“就算我不说,这张椅子曾在古宅出现过,是人人知道的,一定会从你 那里先查──” 原振侠说到这里,心中又凛了一凛:奇怪,黄绢应该早已派人来查了,为甚么她还 不能肯定椅子的下落? 原振侠自然不知道,黄绢早派出了极能干的人来查过,只不过因为另有原因,所以 才不能肯定这张椅子现在在甚么地方! 原振侠心中奇怪了一下,没有再想下去。南越的神情阴晴不定,又考虑了好一会, 才道:“好……我可以带你去看看,不过,我绝不肯……毁掉它!” 原振侠心中暗骂了一声:难道你也想做皇帝? 原振侠只是心中在这样想,并没有讲出口来,可是南越却已经道:“我倒并不想做 甚么君主,可是那张椅子要是有力量,可以令君主的权力得到随心所欲的扩张,它就一 定还有别的灵异能力!” 原振侠陡然吸了一口气:“你……相信,那张椅子确然有这样的灵异能力?” 南越昂起了头:“是你告诉我的!” 原振侠苦笑:“我告诉你的,只不过是刻在泥版上的楔形文字那么说!” 南越深深吸了一口气:“你不能责备我愚昧。你想想,现在已有那么大势力的人, 当然不会是笨人,他们只看到古代文字的记载,就已经相信了,我是确实知道那张椅子 有怪异之处的,怎么会不相信?” 原振侠听得南越这样说,只好苦笑。真的,怎么能怪南越确信了椅子有特异的能力 呢?他是确切知道那椅子的怪异的! 原振侠叹了一声,缓缓摇著头:“你希望那椅子能给你甚么?你又不想当君主── ” 南越一下子就打断了原振侠的话头:“人的欲望,千千万万,除了做君主之外,还 想健康长寿,还想富甲天下,还想长生不老,还想事事如意,还想男欢女爱,各有各的 欲望,而且没有止境!” 原振侠的心情十分苦涩,因为南越所说的,全是真实的情形,是根本不能反驳的。 他只好道:“并没有记载说,那张椅子可以满足人的欲求!” 南越急速地眨著眼睛:“你怎么知道它不能?它能满足君主的欲求,为甚么又不能 满足一个古董商人的欲求?” 原振侠有点冒火,不由自主,提高了声音:“好,就算它能满足你的欲求,你要甚 么?” 南越不断眨著眼,可是没有回答。就在这时候,有一个人走了过来,道:“振侠, 这算是甚么问题?真要是有甚么力量能满足欲求的话,一个人所要的欲望,不知凡几, 没有人可以一下子答得出这个问题来的!” 那人突然出现,原振侠和南越都吓了一跳。南越立时用充满了敌意的神情盯著那人 ,原振侠却早已看到,来人是苏耀西,小宝图书馆的负责人,他的好朋友。 原振侠一面和苏耀西招手,一面道:“是啊,我不应该这样问。” 南越紧张得拉住了原振侠的衣袖,原振侠向苏耀西苦笑了一下:“我和这位先生, 在谈论一件十分秘密的事,他在紧张你听到了多少!” 苏耀西摊开了双手:“就是一句,你问这位先生想要甚么的那一句!” 南越的神情缓和了一些,可是还是十分疑惑。苏耀西向他笑了一下:“放心,我对 于探听人家的秘密,不是很有兴趣,因为我自己的秘密已经够多了!” 南越的神情十分尴尬,苏耀西拍著原振侠的肩头:“我刚才来的时候,听职员说你 在这里,所以过来看看你。你对明朝的历史有兴趣?职员说你在找这一方面的书。” 原振侠叹了一声:“明史那么浩繁,我有兴趣的,只不过是其中宁王造反的那一小 节!” 原振侠只是随口一说,可是他这句话一出口,苏耀西现出一种十分古怪的神情来, 望定了原振侠。他的这种神态,令原振侠也觉得怪异,忙问:“怎么了?我说错了甚么 ?” 苏耀西摇头,神情还是很怪异:“不是,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这里,有这样一批孤本 的?” 原振侠一时之间,还真弄不明白苏耀西这样说是甚么意思。可是在一旁的南越,毕 生从事古物买卖,对“孤本”这样的名词,有著特异的职业上的敏感,他忙道:“孤本 ?甚么意思?可是和宁王造反有关?” 苏耀西看来并不想回答南越的问题,只是仍然望著原振侠。原振侠摇头:“我不知 道你有甚么孤本,也不以为你藏的那些孤本有甚么用处。” “孤本”,用在书籍上,是一个专门名词。表示这本书早已失了流传,只剩下仅传 的一本,就可以叫作孤本,原振侠自然不会对之有甚么兴趣。 苏耀西笑了一下:“或许是我太敏感了。那一批书,全是手抄的,来源很值得一说 ,是几十年前,小宝图书馆才创办的时候,从几个住在一所据说是明朝时建造的巨宅之 中的少年手中买来的!” 苏耀西这几句话一出口,原振侠也不禁呆了一呆。南越在一旁,更是“咕嘟”一声 ,大大地吞下了一口口水! 苏耀西接著道:“那些书的纸张都极其残破,去年我曾翻了一翻,上面大多数记载 著明朝江西宁王府中发生的事,甚至有帐簿──” 苏耀西才讲到这里,南越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控制一样,陡然一伸手,抓住了苏耀 西的衣袖,哑著声音叫:“卖给我!卖给我!” 南越这种长相的人,不会给人以甚么好的表面印象,这时他的行动又如此怪异,要 不是看在原振侠的份上,苏耀西早已把他赶出去了。 这时,苏耀西挣脱了他的手,神情还是忍不住厌恶:“对不起,小宝图书馆的藏书 ,是不出卖的!” 他在这样讲了之后,还面对著南越,加重语气:“而且,也绝不随便出借!” 南越碰了一个大钉子,连声道:“对不起!对不起!” 他一面说著,一面用哀求的眼光,望定了原振侠。原振侠缓缓地道:“如果我要借 来看看呢?” 苏耀西“哈哈”大笑了起来,他实在感到好笑,所以连他自己,一时之间,也忘了 图书馆的规则。他一面笑著,一面道:“振侠,这是甚么话?你要看,随便你看多久! 十年八年,只管慢慢研究!” 原振侠还未来得及道谢,在一旁的南越已经长长吁了一口气,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。 苏耀西又道:“不过那一批书,已经十分残旧了,必须在温度和湿度都适当的地方 翻阅,而且要十分小心,才不会进一步的损坏──” 原振侠明白了他的意思:“当然,我会在图书馆的恒温室中看它们。” 苏耀西已向外走去,向原振侠挥著手:“我会吩咐下去,恒温室二十四小时为你开 放!” 他走了出去,南越颤声道:“还等甚么?快去看那批书!唉,真可恶,要不是几十 年之前,这批书叫人卖了,我买了宅子,那些书自然是我的了!” 原振侠想了一想,道:“南先生,你以为在那些书中可以找到甚么?” 南越又吞了一口口水:“我已经可以肯定,造这所巨宅的人,是当年宁王府的一个 总管。他在宁王还未曾起兵之前,就偷走了宁王府许多宝物,一直向南逃,逃到了这个 当时极度荒凉的小岛之上。” 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,示意他继续说下去。南越的神情,又兴奋又神秘:“你想想 ,那张椅子是在他巨宅中那么秘密之处发现的,一定是他当年偷到手的最宝贵的东西。 既然那些书中,有许多关于宁王府的记载,我们一定可以从那些记载之中,进一步获得 这张椅子的资料!” 南越的分析十分有道理,原振侠“嗯”地一声道:“有可能的!” 南越双手握著拳:“甚么有可能──只要这批记载,不是散佚太甚的话,一定可以 找得到!那批记载,记的全是宁王府中发生的事,我估计是王府总管的手记,那是极有 价值的文献!” 原振侠道:“苏馆长答应了给我看,我随时可以看。” 南越忙道:“让我和你一起看……我……比你懂得更多,让我一起看!” 原振侠答应得十分爽快,道:“好,不过,我要先去看看那张怪异的椅子!” 南越搓著手,望著原振侠,把原振侠当成是一个小孩子一样地哄著:“何必来来去 去呢?先看了资料,对那张椅子如果有了进一步的了解,再去看那张椅子,那不是更好 吗?” 原振侠却一点也不为所动,只是摇著头。南越有点恼怒:“为甚么?” 原振侠摊了摊手:“我已把这张椅子的最早来历告诉了你,我觉得应该轮到你为我 做点甚么。也就是说,该我得到点甚么了!” 南越叫了起来:“我也告诉了你那张椅子的怪事!” 原振侠笑了一下:“老实说,我是怕你得到了进一步的资料之后,不肯给我看那张 椅子了!” 南越立时举起手来发誓:“要是我有这样的意思,叫我死在那张椅子上,快去看那 些记载吧!” 南越发了这样的重誓,而且他的神情又这样诚恳,原振侠毕竟不是很善于和人讨价 还价,坚持自己利益的那类人,何况,他虽然急于要去看那张椅子,同样也急于去看那 些记载──事情那么巧,那大宅中的一批记载,会在图书馆之中,这真是千载难逢的机 会。 所以,原振侠终于点了点头,便和南越一起走向图书馆中的恒温室。 恒温室的温度,永远维持在摄氏二十度,相对湿度是百分之五十五。在这样的温度 和湿度中,书籍纸张,可以得到妥善的保存。 所以,放在恒温室中的,全是极罕见的名贵善本或孤本。 当职员领著他们进了恒温室,南越看到书架上一函一函的中国善本书之际,他这个 识货的人,已经双眼发直了。 他四面看看,由衷地道:“我一辈子看到过的古籍,加起来也没有这里多!” 职员谦虚地道:“我们图书馆由于经费是无限制的,所以收购起书籍,比较方便一 些。” 南越不住发出赞叹声,可是一直到他来到了一只相当高大的、镶著螺钿的紫檀木柜 子之前,他才真正呆住了。他自喉间发出十分怪异的声音:“天!天!这是明朝工艺大 师祝立三的杰作,这柜子,天……我想这是世界上仅存的一件了!天!” 他一面叫著天,一面用手轻柔地抚摸著那只柜子。看起来,他对于古物真是有十分 深厚的感情。 那职员道:“根据记录,这柜子,和柜中的那些手抄本,是同时买进来的。” 职员说著,打开柜门:“可惜的是,那些手抄本,实在太残旧了,被虫蛀得不像样 子。我们已经尽力补救,总算未曾再蛀下去。” 柜门一打开,原振侠向柜子内一看,也不禁呆住了。而南越则涨红了脸,狠狠地说 著:“世界上最可恶的就是蠹虫!” 蠹虫就是银鱼,也就是专门蛀蚀纸张(尤其是中国传统纸张)的一种小昆虫。 这种小昆虫,会在纸张上钻出曲曲折折的“隧道”。它们就以纸屑为粮食,在那些 “隧道”之中生长繁殖,直到厚厚的一叠纸,完全变成了一堆碎纸,甚至一堆纸屑为止 。 这时,柜门打开之后,柜子内是许多格抽屉。职员顺手拉开一个抽屉来,原振侠和 南越所看到的,已经只能说是一堆碎纸而已! 那是被蠹虫蛀蚀了一大半去的纸张。在剩下的部分中,不错,都有著文字,而且一 看就知道,这些文字,是用上好的墨所写下来的,因为隔了那么多年,仍然可以看出墨 光深黑,一点也不模糊! 可是蛀成了那样,文字已经全然不能连贯。而且,如何一页一页来翻阅呢?一经翻 动,那些纸,只怕全会成为纸屑了! 原振侠不敢伸手去翻揭,只是看著面上的那些纸。可以看到上面写著“支银……两 ”,“付讫……”等字样,那可能是一叠支付的帐簿。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,望向那职员:“全部都是这种样子?” 要是全部都是这样子的话,那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! 那职员道:“有一部分比较好一点,有一些最好,那些是被放在一只银盒子里的, 可能多少有防蛀作用,可以读得通。我曾经看过一下,那一部分,全是记载著宁王府中 ,购买来的各种奇珍异宝,或是人家贡献来的宝物的,可以说包罗万有。” 原振侠已经想问:有没有关于一张椅子的记载?但南越像是知道他想问甚么一样, 就在这时轻轻碰了他一下,不让他发问。 然后南越问职员:“请问,那一部分记载在哪一个抽屉?” 那职员拉开了柜子底部的一个抽屉,抽屉中,是一只和抽屉一样大小的银盒子,盒 子盖上,镌著“异宝录”三个篆字。 南越一看就道:“这三个字是宁王亲笔题的,我研究过他的笔迹!” 那职员道:“真不简单,当年宁王府中的东西,怎么会流落到这里来的?” 南越道:“被王府总管偷了出来,又被总管的不肖子孙卖了出来!” 原振侠轻轻揭开了盒盖,吁了一口气。盒中的册籍,也蛀得很厉害,但总算纸张还 是纸张,不至于变成碎纸。他道:“我们会十分小心翻阅,你请便吧!” 那职员走了出去,南越压低了声音:“天,这里每一张纸,就算是碎纸,经过裱糊 整理之后,也都是宝物!” 原振侠不禁又起了一阵厌恶之感:“你已经有了稀世异宝了,还羡慕这些?” 南越怔了一怔,神情有点忸怩:“宝物,总是越多越好的。” 原振侠揭开了写著“异宝录”的封面,接连几页,是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,字迹十 之八九可以辨认。文章是宁王朱宸濠自己写的,全文引述自然没有意义,大意是说天下 之大,奇珍异宝之多,不可胜数,唯珍宝皆有数、缘,唯有德者可以居之。他宁王朱宸 濠,天皇贵胄,天命所归,所以才可以拥有那么多珍宝云云。 从这篇自吹自擂的文字中看来,宁王朱宸濠早已野心勃勃,想做皇帝了。 南越抢著要来翻揭,但原振侠却把他推了开去,因为虽然纸张还完整,但要是不小 心,还是十分容易损坏的。 原振侠自然不想有甚么损坏,他小心翼翼的翻著。接下来,便是记载著得到各种各 样珍宝的经过,例如“和阗来客,献径尺羊脂白玉盘一双”等等。 也有的记载,却不知是真是假。径尺的羊脂白玉盘,自然是罕见之极,但不是没有 ,可是有一则关于珍珠的记载,就玄得很: “百粤合浦来客,献珍珠百颗,每颗浑圆洁白,色泽形状,世所罕见,径三分,尤 可贵者,有夜明母珠一颗。夜明珠世间奇珍也,母珠亦世间奇珍也,今夜明母珠合而为 一,敢称举世无双。客在王前示夜明母珠之奇,时值午夜,窗门密封,固漆黑如胶,而 此珠一出,荧然若星,映人须发皆银。置于盘中,恒留盘之中央,再倾以他珠百颗,他 珠皆绕母珠而转,终聚于母珠之旁,井然有序,若母珠有胶漆然。客曰:此夜明母珠者 ,万珠之母,天下凡珠皆来归附,诚大祥大吉之物。王闻而大悦,赐赠黄金千斤,并许 来人,世代领有合浦产珠之海域……” 这样的一则记载,不是玄妙得很吗? 这样的记载,在明人小品中,也可以看到风格接近的杂记,可知当时这一种文风相 当盛。 而且值得注意的是,朱宸濠这时,只不过是封地在江西的一个王爷,他有甚么权力 ,可以许诺一个人世代拥有一片海域呢?当然在那时候,他已经有了造反、做皇帝的野 心了。 而且,那颗夜明母珠,又有把上百颗珍珠聚在周围的能力,很合乎一个想做皇帝的 野心家,希望“天下来归”的心理,所以他才会赐上黄金千斤之多! 在原振侠看来,这段记载,就算是百分之百的实录,其中也大有问题。因为根据记 载看来,利用了某些特殊的道具,一个手法高超的魔术家,就可以弄出这样的玄虚来了 。 例如,利用某些能在暗中发光的物质,如磷,来造成“夜光”的效果,又利用磁铁 的原理,造成“聚珠”的效果等等。 这自然不必深究了。可以肯定的是,宁王的造反心理,民间看得相当明白,所以常 有人来献上一些代表“祥瑞”的宝物,宁王都一律厚赐。 一页一页揭过去,都没有发现有一张椅子的记录,原振侠和南越两人都有点失望。 到了只剩下几页时,突然,一页上只有三个字:“灵椅记”。 一看到这三个字,连原振侠也一下子就认出,那和封面的“异宝录”三个字,是同 一个人写的。也就是说,那是宁王朱宸濠所写的! 两人都不由自主,吸了一口气,互望了一眼。南越兴奋紧张得身子发起抖来,声音 也在发抖:“在……在这里了!灵椅记……在这里了!”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,他的手,也把不住有点微微发抖,他小心地把那一页揭过 去。 〈灵椅记〉是一篇文章,一共有六页之多,大约有三千多字,原振侠和南越迅速地 读著。文章写得极好,词情并茂,把当时发生的事情,记述得十分生动,而且所记的, 毫无疑问,就是那张椅子。文章记的,是这张椅子如何进入宁王府的经过。 (这篇文章的梗概,下面自然会详细介绍。) 看了这篇文章之后,椅子是如何到了宁王府的经过,再明白也没有。而且,对这张 “灵椅”的灵异和它的一些历史,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。 这张灵椅,如何会在那所巨宅之中,也可想而知。自然是那个姓符的总管,在卷逃 之际带走的。 那个总管也知道这张灵椅有它的灵异之处,是非同小可的宝物,可是又对它存有极 大的忌惮。所以才在巨宅之中,弄了一间几乎不能被发现的密室,把这张灵椅放在其间 。 那总管以为再也不会有人发现这张灵椅了,却不料宝藏的传说,加上先进的科技, 使得灵椅重见天日! 看完了那一篇记载之后,原振侠和南越两人,呆立了许久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 那么,自然最好是趁他们呆立无语之际,介绍一下那篇记载的内容了。记载是用文 言文记下来的,在此把它译成白话文,自然,无关紧要之处就略去了,只拣重要的说。 公元一五一九年正月初六,南昌府的百姓才过了年,又在准备元宵的灯饰,城里一 片喜气洋溢。 南昌是宁王府的所在地,宁王已有意在举事成功之后,就定南昌为一国的首都,所 以早已刻意经营。在一般百姓的心中,也以南昌的繁华为荣。 宁王府气派轩宏,美仑美奂,那是不必说的了。除了未在门檐上公然装上飞龙,一 切也和皇宫的体制,差不了多少了。 那一日清早,王府的卫兵,照例自两边角门鱼贯而出。袍甲鲜明,步伐整齐,刀枪 映日生光。 走出来的卫兵,接替了夜班的卫兵。两班卫兵的首领,在交接之际,夜班的首领对 日班的首领道:“那边有一个人,说是有天下第一异宝献给王爷,他来的时候,正是三 更,我就叫他等著,你可以著他进去。” 日班卫兵首领一听,就循他所指看去。 日班卫兵首领看到的,是一个肤色黝黑,深目高鼻的胡人,多半是波斯胡人。波斯 胡人以贩卖珠宝著名,王爷又喜欢搜罗奇珍异宝,所以王府的卫兵,以前也见过波斯胡 人。 在那波斯胡人的身边,是用布覆住的一件相当大的东西,卫兵也看不出那是甚么。 日班卫兵首领,拍手令那波斯胡人走过来,问了几句,就把他带进了王府之中。 王爷才起来,兴致又好,正在花园之中,和几个奇才异能之士在谈论天下大势。一 听到又有人来献宝,立命晋见。 卫兵首领带著波斯胡人进去,波斯胡人一直把那个形状看来十分奇特的东西,带在 身边。见了王爷之后,波斯胡人居然懂得行跪拜礼,这令得王爷大是心悦,于是,一面 捋著长髯,一面发问。 (这场面,倒有点像舞台剧!) 王爷问:“你是来献宝的么?我这里奇珍异宝已经很多了,若不是甚么特异的物件 ,免了献丑,可到外面等著,发放盘缠算了。” (宁王一定相当豪爽,就算是“献丑”,也有盘缠可拿!) 波斯胡人神色十分庄严,一言不发,先把那包东西,重重在地上一顿,那东西竟直 立在地上。 (这一段描写,十分生动。那张椅子是单脚的,地点又是在花园的泥地上,那波斯 胡人重重一顿之下,椅子的单脚,插进了泥地之中,自然就站直了。) 波斯胡人接著,又以十分严肃的神情,把包在外面的布拉开。刹时之间,连宁王在 内,所有的人都大笑了起来。因为显露出来的,看来是一张形状十分丑陋,甚至不能坐 的椅子。 这样的一件东西,当然不能算是甚么奇珍异宝。宁王也不生气,一面笑著,一面挥 著手,令那波斯胡人把东西带走。 那波斯胡人却在这时,十分恼怒,甚至忘记了礼仪,把脸涨得通红,大声道:“王 爷,世人都说你能识宝,原来不是,我来错了!” 宁王反问:“你这算是甚么宝物?去!去!去!” 当宁王这样下令之际,卫士已上来,架住了波斯胡人,要把他拉出去。 这时候,一个方士道:“王爷,很多宝物,外观毫不起眼,且听这胡人如何说!” (宁王不但喜欢搜罗珍宝,也爱奇才异能之士,这个方士是来王府投靠的其中之一 。) 宁王一听那方士这样说,觉得十分有理。便命卫士松开那波斯胡人,著他说出这椅 子为何可以算是宝物来。 那波斯胡人却望著众人,欲语又止。宁王笑道:“但言不妨,这里都是我的亲信。 ” 波斯胡人于是道:“这是一张天神所赐的灵椅,天神从天庭把它带下来之后,已有 许多君主坐过,所以这又是君主之椅。坐了上去,君主权力,就得以随心所欲,这灵椅 是君主所能拥有的最珍贵的宝物!” 宁王当时一听,就怦然心动。但是另一个王爷的亲信,却陡然叱喝:“胡言乱语, 莫非是北边来的奸细吗?” (宁王要造反,在北京的明武宗,自然也有所闻,也曾派人来探听过,所以那亲信 这一问是必然的。) 那亲信一喝,宁王也省觉,立时也问:“哪有这样的宝物?” 那波斯胡人十分激愤:“王爷,我说了没有用,我把这椅子留在王府三天,王爷你 找一间密室,在地上凿一个恰如椅脚相同的洞,放直椅子,不要有任何人在旁,坐上去 。三天之后,如果王爷觉得椅子有灵异之处,我再进一步来说这椅子的好处,若然没有 灵异之象,我也没有面目再来见王爷。” 波斯胡人这一番话,倒也令得宁王心动,就点头答应。 那波斯胡人又道:“王爷别看轻这椅子,这是从土耳其鄂斯曼大君巴查则特处来的 !” “土耳其鄂斯曼大君巴查则特”云云,宁王闻所未闻。但当时在场的,有一个博学 多才的异人,立时应声道:“是,巴查则特大君,曾于本朝太祖洪武二十四年,大败东 罗马军,又曾于洪武二十九年,大破极西三方,三大国家联军,该三国为匈牙利、法兰 西、德意志。” 波斯胡人一听,大是叹服,道:“王爷身边,有这样见识广博的异人,天下无人能 及!” 王爷也大是高兴,可是那异人面色一沉,又道:“可是,巴查则特大君,于建文四 年,被蒙古帖木儿所擒,败得一败涂地,这又怎么说?” 波斯胡人从容不迫道:“帖木儿知道大君有这张灵椅,所以才无往不利,便命人将 灵椅偷去,所以大君才会溃败。” 那异人没有再说甚么,波斯胡人也告辞离去。 宁王就命人在密室之中,安放椅子,自己独自一人,不要任何人陪侍。 两天之后,波斯胡人还没有来,宁王已下令,在南昌城中,寻找这波斯胡人,有要 事与之相商。 要找这波斯胡人,自然不是难事,一找就到。找到他的人是王府的总管,总管带著 他,漏夜进了王府。 (宁王在两天之后,就急著要找那波斯胡人,自然是他知道了椅子真有灵异之处。 可是,记载上却没有提及,那究竟是甚么灵异。) 波斯胡人一进入王府,王爷热烈欢迎,欢迎程度之热烈,令得在一旁的人,都大为 诧异。因为王爷平日虽然以礼贤下士著名,但是也从来未曾看到他对人这样恭敬地欢迎 过。 波斯胡人被迎进了王爷只招待得力亲信的一个书斋之中。王爷首先道:“灵椅虽然 灵异,不过希望能把它进一步的灵异之处显示。” 波斯胡人于是侃侃而谈,谈这张椅子,到了谁的手中,谁就能登上君主的宝座。自 从亚述帝国的君主之后,一共有案可稽的,是有十个君主曾拥有过它。也曾有好几百年 的时间,它下落不明,流落民间不知何处,然后又突然出现。 这一番话,把宁王听得如痴如醉,深信天命所归,他将成为大明朝的皇帝了。他的 亲信,自然也纷纷向他道贺,令得宁王大是兴奋。 然后,那波斯胡人又道:“这张灵椅,固然有这种灵异的力量,但还是美中不足。 因为灵椅原来是和一块巨大的天外飞石有密切联系的。如果灵椅放在那天外飞石上面, 那么,君主的权力,简直可以随心所欲。” 宁王听了之后,更是怦然心动,先许了波斯胡人为“国师”,然后,又给了波斯胡 人许多许多金银珠宝──多的程度,一定极其惊人,甚至没有详细的数字,在记载中只 说:“几倾王之所有。” 那是说,几乎把王爷所有的珠宝金银,都给了那波斯胡人了! (对一个密谋要造反,想做皇帝的野心家来说,金银珠宝,实在是不算甚么的。他 需要的是权力,那灵椅既然能给他权力,他倾其所有来交换,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。) 于是,那波斯胡人,用了三辆大马车,把王爷的赏赐带走了。而王爷感到十分满意 ,天赐灵椅,那简直已等于是皇帝的龙椅了! 终于“起事之议,三日后议定矣”。也就是说,如何举兵,在得了灵椅后五日才正 式决定的。 明朝宁王朱宸濠起兵造反,并没有成功。皇帝派了王守仁去平乱,一举成功,宁王 被擒,杀了头,这是史有明文的事实。 原振侠和南越,在看完了这段记载之后,呆了好久好久,原振侠才道:“事实上, 灵椅并未能帮助宁王,他的造反失败了!” 南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:“那是因为灵椅被人偷走的缘故。” 原振侠“啊”地一声──是的,灵椅被偷走了,所以宁王的皇帝梦就做不成。偷走 灵椅的,是王府的总管,那总管,是最先找到波斯胡人的。 在那总管把波斯胡人又带进王府之前,他是不是已经先从波斯胡人那里,知道了灵 椅的一切呢?当然有可能! 更有可能的是,总管知道的,可能比王爷知道的更多。因为他可以以总管的身分, 警告波斯胡人,在王爷面前,甚么可以说,甚么不应该说,波斯胡人自然会听从他的安 排。 可是,总管为甚么要偷走那张椅子呢? 这已经是不可稽考的往事了,但是推测起来,也不外两个原因。 一、总管自己想做皇帝。 这个原因的可能性不高,王爷和皇帝之间的距离比较近,身为王爷,进一步想做皇 帝,这是自然的事。王府总管的地位极低,一个地位卑微的人,再做梦,也不会梦想自 己会有资格做皇帝的。 二、符总管早已偷盗了王爷的许多珍藏,早已准备逃走的,所以,他就不希望宁王 能做皇帝。 要是宁王做了皇帝,权力和势力都是无限制的,任凭他逃到天涯海角,皇帝都有能 力把他抓回来,明正典刑。 所以,他不希望宁王成功。宁王造反只要一败,非死不可,他究竟盗走了王府中多 少财物,也就永远不会有人追究了。 这个可能性最大──符总管当年逃走的时候,将灵椅也带了走,目的并不是想自己 在灵椅上得到甚么好处。他的目的是破坏,是不想宁王得了灵椅之助,而登上皇帝的宝 座! 也正由于这一点,所以他逃到了荒岛之上后,造了巨宅,就把灵椅密封在一个小空 间中。他知道那是非同小可的宝物,但自己又用不上,又对之有一种恐惧神秘之感,所 以才想把它藏起来,从此不再被人发现。 这一藏,果然又藏了四百多年! 原振侠把自己的设想,向南越说了一遍,想听听南越的意见如何。 南越沉吟了半晌,才道:“四百多年之前发生的事,事实真相究竟如何,实在无法 确知,你的设想,已经够合情合理的了。” 原振侠看出南越有点精神恍惚,他又道:“不知当时在经过了两天之后,宁王知道 了灵椅的甚么灵异,也是晃动和会讲话?” 南越喃喃地道:“恐怕还不止,因为他是一个有资格做君主的人,灵椅所给予的, 和给普通的人不同……那……记载中提及的‘天外飞石’,是不是就是沙尔贡二世陵堂 中的那个石台?” 原振侠连想也没有想:“当然是。” 南越口唇掀动著,想说甚么而没有说出来,原振侠沉声道:“我知道你在想甚么, 你是在想,把灵椅放在石台上,会怎么样?” 南越身子震动了一下,面上的肌肉牵动著,并没有回答。原振侠冷笑:“不论怎样 ,我绝不信有甚么力量,可以使一个古董商人变成皇帝的!” 南越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,可是他却没有说甚么。 原振侠无法确知他心中究竟在想些甚么。又看了一下柜子中其余的资料,看起来, 在残破不全的碎纸中,已经没有他们需要知道的东西了,他催道:“好了,要找的找到 了,该去看看那张灵椅了!” 南越转过身去,点头答应。两人一起走了出去,这时,夜已很深了。 从图书馆到南越的那所巨宅,路程相当远。一路上,原振侠提了三次:“那灵椅对 你来说,一点用处都没有,那个王府总管,当年得了之后,就把它封藏了起来,那是他 的聪明。如今,灵椅非但不能给你有任何好处,还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,听我的话,把 它毁掉算了!” 前两次,南越都没有回答,到了最后一次,南越突然道:“好!可是灵椅不知道是 甚么东西制造的,十分坚硬,要毁掉它,不是容易的事!” 原振侠道:“那还不容易,用水泥把它包起来,抛到海底去,就谁也找不到它了! ” 南越想了一想:“也好。” 原振侠本来以为南越一定不肯答应的,自己不知道还要费多少唇舌,如今南越居然 答应了,那使他感到十分高兴。 他们没有再说甚么,车子一直向前驶著,在接近巨宅的路口停了下来。然后,他们 一起在黑暗之中,向那所巨宅走去。 在巨宅门口,南越用钥匙开了门。他两个仆人已经睡了,那么大的一所宅子,四处 都是黑沉沉、静悄悄的,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之感。 南越带著原振侠向内走,一直走到了他的书斋之中,他才著亮了灯。 原振侠打量著书斋中的布置,所有的布置都是明朝或明朝以前的古物,所以置身其 间,使人有极强烈的时光倒流之感。 南越指著一幅挂著的绣幔:“灵椅,就在这幅绣幔的后面。” 原振侠不由自主,心跳加剧。一直到这时为止,他对那张灵椅的来龙去脉,已经再 清楚也没有了,可是,灵椅究竟是甚么东西,他却还是说不上来。 当然,如果他肯接受灵椅是天神自天庭上带下来,赐给人间君主的东西,那就甚么 问题也没有了。 可是,这种说法,原振侠认为是神话,是传说,不是事实。所以,他实在无法确知 灵椅究竟是甚么! 那么怪异的,在人类历史之中曾起过神秘作用的东西,就会出现在他的眼前,这多 少令得他有点紧张。 他来到了绣幔之前,吸了一口气,伸手撩起了那幅绣幔来。 绣幔一撩开,他就看到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空间。可是他却只看到,那小空间的地上 ,有一个小圆孔,并没有看到甚么灵椅! 原振侠陡然一怔,而就在那一刹间,他的后脑之上,突然挨了一下重击! 那一下重击,令得他眼前一阵发黑,双手没有目的地向前抓了一下,恰好抓住了那 幅明朝的绣幔。在那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中,他还能急速地想著──自己要昏过去了 ,那是由于后脑突然受了袭击,袭击自己的,自然是南越! 原振侠甚至还滑稽地想到:南越用来袭击的,不知是甚么东西?是唐伯虎用过的铜 纸镇,还是祝枝山用过的那一方端砚? 他当然不会得到答案,事实上,他连转过头来看一看的机会都没有。当他的双手, 才抓住了那幅绣幔之际,身子一晃,便已倒了下去。 当他倒下去之际,连把那幅绣幔扯裂了的声音都没有听到,就昏了过去! 在他的身后,南越的手中,还拿著一只铜香炉──原振侠料错了,南越用来重重打 了他后脑一下的,不是铜纸镇,也不是砚台,而是一只宣化铜香炉,那是世上有名的明 朝古董! 原振侠的身手十分灵敏,而且警觉也一直很高,要在背后偷袭他,不是那么容易的 事情,可是南越的偷袭,实在太出于意料之外了! 不论原振侠怎么想,都想不到南越会卑鄙到在背后偷袭,而且一下子就打中了他后 脑的要害──他全然不曾提防! 再加上,当南越动手的时候,他正撩开了绣幔,一心想要看看那张灵椅,而又甚么 也未曾看到,正在极度愕然之际,自然更不提防! 当原振侠倒地之后,南越的手中,还拿著那只宣化香炉。他的脸色苍白,身子也在 不住发著抖,这样子对付另一个人,南越还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,他真不知道,自己是 如何有勇气做到这一点的! 他喘著气,跨过了原振侠倒在地上的身子,匆匆忙忙,抛开了手中的香炉,踏过了 本来是他最心爱的那幅绣幔,跨进了那个空间。 在这里,有一点是必须注意的──原振侠没有看到那张灵椅,在原振侠眼中看出来 ,甚么都没有。但是,当绣幔一撩开之际,南越就看到那张灵椅在。 南越不但看到那张灵椅在,而且还清清楚楚,听到灵椅在讲话:“快把他打昏过去 ,不然,就会被他弄到海底去了!” 南越虽然有背信的想法,可是把原振侠打昏过去,在听到那句话之前,他连想都未 曾想到过。但在一听到了那句话之后,他一下子就拿起了香炉,重重敲在原振侠的后脑 之上! 当他跨进了那个空间之后,他双手抓住了那张椅子,将之举了起来──椅子不是很 重,南越足可以把它举起来。然后,他转身,又跨过了倒在地上的原振侠,一直举著那 椅子,出了书斋。 原振侠的健康状况十分好,虽然重击令得他昏了过去,但是在二十分钟之后,他就 开始醒了过来。 当重击突然而来之际,他连疼痛的感觉也没有。直到这时,他才感到了后脑被击处 传来了一阵剧痛,再接著,他就睁开了眼来。 当他睁开眼,伸手按住了后脑被击处,手心上有碰到浓稠鲜血感觉之际,他已经完 全想起了发生了甚么事。 那令得他不由自主,发出了一下愤怒的声音,一跃而起,叫道:“南越,你给我滚 出来!” 他一面叫,一面把书桌上的东西,全都扫到了地上。原振侠当然是有理由愤怒的, 他把一切经过全都告诉了南越,南越却用那么卑鄙的手段来对付他! 但是原振侠立时知道,自己在这时发怒,是没有用的,因为南越显然已经不在了! 原振侠喘著气,先撕破了衣服,把后脑的伤处扎了起来。当他反手在绑扎著布条之 际,他一直盯视著那个小空间在看著──没有椅子,里面是空的。 这时,里面当然没有椅子,因为椅子已经被南越拿走了。可是,当南越还没有把椅 子拿走的时候,为甚么原振侠也看不到那张椅子呢?为甚么,黄绢派出来的那么干练的 特工人员,他们在暗中对这所巨宅的每一处进行搜索,也没有发现那椅子呢? 灵椅,有著神秘的灵异力量,可以使要对它不利的人看不到它! 当时,原振侠自然不知道,一直要到后来,事态逐步发展,他才明白。 当时,原振侠肯定南越已经离去,他首先想到的是:南越答应把灵椅毁灭是假的, 他早有预谋,把自己打昏过去之后,他就带著那张灵椅躲起来。那张灵椅,根本不在巨 宅之中! 原振侠这时的想法,只想对了一半。 他重重顿了一下脚,他绝对可以肯定,灵椅在南越手中,对南越来说,会构成极度 的凶险。但是这时,在极度的愤怒情绪之下,他却一点不为南越著急,反而有点幸灾乐 祸,因为南越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对付了他,应该有点报应! 原振侠自然不希望灵椅落到卡尔斯将军手中,可是如果他已经尽了力,事情在他的 力量不能控制的情形之下,有了意外,他也无法可施。一想到这一点,原振侠不但愤怒 ,而且懊丧之极! 他并没有在那巨宅之中停留。摸著黑,他总算离开了那巨宅,又从黑暗的小路上, 回到了车子里。 当他发动车子之际,他心中又在想:自己的遭遇,是一个最好的教训──别相信任 何人! 他驾著车,并没有回到住所,而是先到了医院,请他的同事,把他后脑的伤处消毒 并重新包扎。同事取笑他:“争风吃醋,和人打架了?” 原振侠只是苦笑,连说话的心情都没有。 离开了医院之后,原振侠才驾车回家,车子是租来的,明天一早还得去归还。本来 和他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事,忽然之间扯上身来,会弄得他如此烦恼和狼狈,这多半就 是“造化弄人”的写照。 一张会摇动,会讲话,有著那么神秘悠久历史的椅子……这一切,全令得原振侠有 头昏脑胀之感。他在推门进自己住所之时,神思恍惚,连脚步也有点不稳。 当他进了住所,关上了门之后,不由自主,背靠在门上,喘著气。就在这时,像是 身在梦幻中一样,他突然听到了一个极其轻柔动听的声音响起来:“怎么了?觉得不舒 服?” 原振侠在听到了那声音之后,不由自主,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──后脑所受的那下 打击太沉重了,竟令得他听到了黄绢的声音! 可是,就在原振侠这样想的时候,眼前突然一亮!那又令得他震动了一下,他并没 有亮著电灯,如何会突然有光亮出现的? 他眯著眼,向前看去。黄绢修长的身形,在才一映入他眼帘之际,还是相当模糊的 ,但是立即变得十分清晰。 一点也不错,是黄绢,站在他的面前,离得他极近。使他不但可以闻到自她身上散 发出的那股清淡的幽香,而且气息可闻! 原振侠把眼睛睁得老大。意外的事情实在太多了,接连而来,从他和南越的对话, 图书馆中看到了记载,后脑挨了重击,现在又是黄绢的突然出现。一连串的意外,一个 接一个冲了过来,这令得原振侠再次发出了一下呻吟声。 而黄绢也在这时,失声叫了起来:“你……受了伤!你应该在六小时之前到的,你 到哪里去了?一直在跟人打架?伤得怎么样?” 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,虽然,黄绢在责问他,但是他也可以听出,黄绢在语气之 中对他的那份关怀。那令得他十分激动,他仍然背靠在门上,张开了双臂,在等著黄绢 投进他的怀中。 黄绢只犹豫了极短的时间,就靠向原振侠,原振侠立时抱住了她,轻抚著她的长发 。两人偎依在一起,一时之间,谁也不想讲话。 原振侠虽然没有出声,可是心中却在大叫:抛开权位,不要再去追寻甚么灵椅,就 这样靠在我身边,永远靠著,你会在平静之中得到快乐! 原振侠没有把心中的话叫出来的原因,是他知道,叫出来,随便他叫得多么撕心裂 肺、声嘶力竭,都是没有用的! 原振侠急速地吸著气,就在这时,靠在他身前的黄绢,头向后略仰,道:“汉烈米 博士疯了!” 原振侠陡然一怔,后脑的伤口又是一阵剧痛。一时之间,他还不明白“汉烈米博士 疯了”是甚么意思,黄绢又已道:“他要见你,看来他有很多话要对你说!” 原振侠这时,只感到心头一阵剧痛,他喃喃地道:“是他要见我,不是你要见我? ” 黄绢把他推开了一些,凝视著他,用十分冷淡,但也十分坚决的声调说:“我们实 在已经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,你不必对我……再有任何幻想?” 原振侠的心情更苦涩:“可是,你为甚么又总是在我面前出现?” 黄绢半侧过身去,长长的睫毛急速地颤动著,看起来,她的心境也十分矛盾。原振 侠伸手,在柔软的长发上轻轻抚摸著。黄绢在开始时,一动也不动,但接著,她就后退 了一步,避开了原振侠的手。 她也不再避开原振侠的眼光,看起来,她已经下定了决心,她感到自己不能和原振 侠再在感情上纠缠下去。正如她刚才所说的,她和原振侠,实际上是生活在截然不同的 两个世界之中的! 她沉著声:“汉烈米企图用强烈的炸药,把整座陵墓全都炸毁,他整个人都变成了 疯子!” 原振侠双手捧著头,呆了一会。他也明白了黄绢所说的那一点,那使他的身心都感 到一股异样的疲倦。 虽然他对汉烈米博士很有好感,他还是道:“那似乎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,是不是 ?” 黄绢有点怒意:“可是,你曾和他如此接近,难道你不想听听,还有甚么意外的发 展?” 原振侠作了个无可无不可的手势,他那种漠不关心的态度,令得黄绢更加生气,但 是她却还是抑制著怒意:“在你走了之后不久──” 在原振侠走了之后不久,汉烈米显得十分暴躁不安,他把所有人都赶离陵墓,又吩 咐警卫严加看守,不准任何人进去。 然后,再要负责警戒的军官,替他运五百公斤烈性炸药来。那军官一面答应著,一 面自然立刻用最快的方法,通知了黄绢。 黄绢在接到了报告之后,真正吃了一惊──五百公斤烈性炸药,足以毁坏一切了! 她不知道汉烈米要作甚么,下令照汉烈米的吩咐,供应他所需的一切,但是如果汉烈米 要引爆那五百公斤烈性炸药,就绝不能使他达到目的! 这个命令是十分容易实行的,要引爆烈性炸药,需要相当繁复的手续,一定要通过 雷管来引爆。军官接到了命令之后,就照汉烈米的吩咐,给了他五百公斤烈性炸药和二 十支雷管,只不过所有的雷管,都拆除了其中作为起爆药的过氧化铅,使得所有的雷管 ,根本失去了引爆的作用。 汉烈米在得到了供应之后,他的行动就一直有人在暗中监视,而且立即报告给黄绢 知道。 他把五百公斤炸药,分成了二十份,分布在陵墓的各处,在炸药上插上雷管,再把 引爆线联结在一起。 他的这种行动,任何人都知道他的目的是甚么了──他要把整座陵墓炸毁! 而他把炸药布置得那么均匀,五百公斤烈性炸药在同时引爆,那不但可以把整个陵 墓炸毁,也足以把陵墓上的那个大广场上的石板,全都炸得飞向半空而碎裂,使这里的 一切,在一刹那之间化为乌有! 当黄绢接到这样的报告之际,她实在无法相信──汉烈米是这样狂热的一个考古学 家,对任何古物的破坏,对他来说,都是不能容忍的恶行! 可是如今,他却要亲手彻底毁灭人类在考古学上最大的发现。 黄绢是兼程赶去的,当她赶到时,迎接她的军官道:“一切装置都弄妥了,可是看 博士的样子,似乎不能决定在甚么时候下手。” 黄绢闷哼一声:“他不是不让人接近么,你又怎么知道他在干甚么?” 那军官道:“在送炸药和装备进去的时候,我命人暗中布置了多枚电视摄像管在里 面,所以可以看到他在做甚么事!” 黄绢跟著军官,进入了一辆卡车的车厢。那车厢中有著相当完善的各种电子设备, 有四幅萤光屏,可以从四个不同的角度,看到那陵堂中的情形。 四幅萤光屏上,都有著汉烈米,汉烈米蹲在引爆装置之前,右手按在一个按钮上。 萤光屏上看起来,汉烈米在发著抖,双眼直勾勾地向前看著,盯著那块大石。在大 石四周,至少有一百公斤的炸药在。